你的绿茶已经安全抵达，听说了吗？

今年的天气似乎怪得很。

在南台湾过年，除夕那天还是27度高温。一月份到祁门，湿漉漉的，据说已经下了一个月的雨。上海人集体被购买雨天月卡，正在问世间晴为何物。景德镇也是霪雨霏霏，新做好的瓷坯始终等不到干燥的那一天，只能提心吊胆地在高高的木架上晾着。我们本来要出品一款浙江龙泉的春笋，分享绿茶之外的初春之鲜，不料湿热交替，本该苗条的鲜笋长成了草莓施肥过度的身材比例……

上海的雨天月卡截图

这肯定不是一个比“丧”的新年，至少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丰收的喜悦。在农历初九的情人节，收到一份被粉红色包装好的早春绿茶，收获浪漫的喜悦之余不禁略感意外。与以往清明时节采摘都备显尊贵的春茶相比，这些早早到货的绿茶，难道与南方的气候湿暖有关系吗？

越来越早

今年的最早的“春茶”，大概非贵州普安在2018年12月26日开采的茶莫属了。紧追在后的是2019年1月8日的海南茶，海南作为中国唯一的热带茶区，冬季自然较其他茶区短上许多。往年四川峨眉山的茶多在春节后才能采摘，而近些年峨眉山市选育了一个新品种“峨嵋问春”，让峨嵋山茶的产季又提早了一个月，在今年的1月21日就开采了。二月中上旬，广西桐乡、四川宜宾的茶也纷纷传来“捷报”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攻早春绿茶的市场。

四川的绿茶产季是越来越早了，把时光轴拉到茶文化盛行的唐代，四川的蒙顶山茶最为出名，颇得时人推崇。四川唐称剑南道，史载“剑南有䝉顶石花，或小方，或㪚牙，号为第一。”白居易也有诗曰“琴里知闻惟渌水，茶中故旧是蒙山。”唐元和前，蒙顶茶的价格十分昂贵，达到“束帛不能易一斤”的高价，带动周边地区开始种茶竞利。然而，蒙顶茶的高价却并非来自于“抢早”，反而最好的蒙顶茶“其生最晚，常在春夏之交。”等到百花争春之后再悠悠绽放，有别现代川茶一马争先的积极风格。

说到好茶的产季，从唐蒙顶茶的春夏之交（或者谷雨前后），唐末五代时以明前为贵，宋代中期后追求社前，徽宗时期又提早到惊蛰、甚至冬至，与今年贵州普安的“极端早”似有同工之妙了。

徽宗的奇葩审美

当今“社日茶”的概念，大概除了广西一带，在其他茶产区已不易听见了。“社”指的是后土（土神），“社日节”是祭祀土神的节日，分春、秋二季，春社日与节气中的春分最为接近。宋人王观国《学林》有载“茶之佳品，摘造在社；其次则火前，谓寒食前也；其下则雨前，谓谷雨前也。”其中的“社”乃社日，“寒食”与“清明”相近，并略带鄙视地指出前人丁谓之所以推崇明前茶，是因为“未知社前之品为佳也。”

茶越早产越名贵的观念，似乎是北宋时期发展的趋势，到了徽宗朝越演越烈。宋徽宗对于艺术、或者说对于美的追求，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一个时期的高峰，虽不致落入如现代有些以丑为美的尴尬境地，却也走入另一个以“以希为美”的极端区域，而这种极端的审美和猎奇的心态，却不巧与政治权力结合了。

徽宗朝时，漕臣郑可简用“旷古未之闻”的“水芽”创制出名茶龙团胜雪，深得徽宗宠信升职了。一日，他的侄子寻得一株红色的草，深谙徽宗猎奇癖好的他立刻让儿子晋献红草，又如愿得官而归，时人便作诗讥讽他们父子谓“父贵因茶白，儿荣为草朱。”不仅红草稀有，早产的茶也是相当稀有的。宣和二年，第一波的贡茶在惊蛰前就开始采摘，也有一年的早春茶皇帝在冬至时就喝上了。然而，冬至前到货的茶并不自然，据《鸡肋编》记载：这批茶是“或以小株用硫磺之类发于荫中，或以茶籽浸使生芽。”的方式催生，再拼入旧茶所创造出来的。

刘松年 《碾茶图》

这是下官投皇帝所好的结果，或许也与徽宗浓厚的“符瑞”信仰有关。符瑞即祥瑞，是一个时代对“反自然”现象的一种解读，不管是红草还是白茶，或是冬至到货的早春茶，又或是那二十只盘翔于宣德门之上的瑞鹤，都可能带着稀有或者祥瑞的符号象征。当然，国之将亡也出妖孽，究竟是祥瑞还是妖孽？大概还是取决于权力的倾向吧。

明清以降，采茶的最佳时间又回到谷雨前后。而冬至前后能到货的春茶，大概除了徽宗朝，就属去年年底贵州普安开采的那摊子了吧。

到货的是哪些绿茶

茶毕竟是农作物，生长节奏本该顺时而动，然技术总赋予人各种人定胜天的想像空间。宋徽宗时以硫磺发、茶籽浸等人为干预的方法催生，现代人则透过茶园管理、育种等方法来调整茶树的萌芽期，现在能上市的成品茶，其品种大多是选育出来的新品种。

诚然，讨论茶不能脱离产地和品种的特性，早产的茶几乎来自四川、贵州、广西等温暖的产区，尤其是川、贵两地大面积种植了龙井43、乌牛早、福鼎大白、福云6号、福选9号等早产、高产的品种，除了可以制作本地型态的绿茶之外，也多有外地客商下单订制龙井、碧螺春等高价的名优绿茶者。现在在市场上欢快奔跑的龙井茶，大多是用乌牛早茶树做成的。此时西湖核心产区的龙井43号，压根还没闹出动静。

如果到福鼎的点头市茶叶市场收白茶，上好的白毫银针价格让人难以下手，但只要采购目标足够明确，也能用三、四百元一斤的价格收到高颜值的白毫银针，几乎是正常价的一半不到。这种情景在三月中旬的西湖或碧螺村也似曾相似，看似昂贵的牌价往往能在交涉后半价成交、立即出货。没错，这些茶是当年的明前茶，品种也没有问题，唯其可能产自川、贵茶区。一模一样的制茶技术、早产的品种特性让外地客商有富裕的空间从容准备。

所以，你买的西湖龙井或洞庭碧螺春到货了吗？

没办法，江南茶区还春寒料峭，要喝核心产区的茶只能等，好茶也是耐心等出来的。今年川、贵地区的茶来得早，反而让我们捏了一把冷汗，看来今年对核心产区的核心原料，要用更专业、更严谨的态度来把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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